看着这破旧的褡裢,掌柜嘴角一翘,轻蔑之色一抹而过然后又满脸堆笑地道:“一个月房钱不多三两银子,承惠了。”
孙承宗当下道:“不贵,不贵。大器还愣着做什么?”
“住个柴房还一月三两?还照顾?”
孙大器不情不愿地从褡裢里取钱给了掌柜。掌柜拿着手里顿时眉开眼笑,当下对店小二吩咐道:“今晚给孙先生加条鱼,好生补补,来日高中了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店小二当下应了。
掌柜收了钱立即离开柴房,来到柜台上将银子称后,冷笑道:“就这穷酸还考举人进士,哪个举人老爷混的有他这么寒碜的,我在这柜上这么多年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人能中,什么人不能中,还不知道?住柴房也想出息,做梦!”
而在林府中。
陈济川得到家丁禀报,得知孙承宗住在柴房里,不由笑了笑。
那家丁道:“老爷当初要咱们好生照料孙先生,若是回来知道孙先生住在柴房里,定饶不了咱们。”
陈济川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一切由我当着。”
那家丁一脸疑惑道:“之前你让我等在朱侍郎那边放出风声,让朱侍郎以为孙先生与老爷不和,将孙先生赶了出去。这些小的都不明白,管家能否透个话让小的明白一二。”
陈济川道:“你不要问,我在老爷身边这么久,怎么做才是帮老爷的,我还不比你清楚?你听命办事就对了。”
说完陈济川端起茶呷了一口。
而就在这时,贡院之内。
林延潮刚刚从聚奎堂回到了自己主考官房内,这还未开考就忙碌了一日,想想明日正考,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比考生少,想想还是早些休息。
当下林延潮吩咐人打一盆热水来,准备洗脸洗脚后就休息。
来人端着一盆热水就离开房间,林延潮闭目养了会神,走到热水边正要丢毛巾洗脸,却看见书案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封信函,正压在自己白天看的书下面。
林延潮见此目光一厉,方才那下人进屋时并没有到过书案。
这份信是何时是何人送进来的?
林延潮不动声色,走到书案前去了信函,这信函上没有署名。
林延潮不由心道,这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贡院这样封锁内外,隔绝消息的地方,都有人可以将这一封信送到自己这位主考官的面前。
这样的手段,简直可谓是通了天。
那么信里的内容不用猜想也是明白。
林延潮拿着信,揭开灯盏,想要在烛火上烧掉,但转念一想还是停下手。
林延潮拆开信,将信里内容过目。
片刻后,林延潮一掌将信拍在桌案上,怒色一抹而过。
如果说林延潮在会试开考前一日,心烦的是手下这些同考官吵来吵去的话。
那么对于参加会试的五千多名考生而言,这会试前的一日。
他们可不是满怀着忐忑与紧张了。
与往年一样,京城里也开了盘口,赌这一次会试殿试到底谁取中的可能比较高。
考生里当然有大热人选。
比如如华亭的唐文献,董其昌,二人都是早早名声在外。
还有公安的袁宗道,公安三袁的名声不仅是湖广,在京参加了几次文会里,他也是力压众举人字,名闻公车。
还有晋江的杨道宾。
明朝一贯以来,福建考生中进士的很多,常常名列会试殿试翘楚。
特别是晋江和福州两地,嘉靖五年的状元福州龚用卿,嘉靖十一年的会魁福州的林春,嘉靖三十二年的状元福州的陈谨。
隆庆二年榜眼晋江黄凤翔。
特别是万历年后,闽人会元三连冠,如万历五年的会魁晋江苏浚,万历八年的会魁林延潮,万历十一年则是晋江李廷机。
而杨道宾也因此被视为大热。
此外陶望龄也是名声外在,他伯父陶大临是嘉靖三十五年的榜眼,而陶家一贯是科举名门。在读书人眼底陶望龄是林延潮得意弟子,林延潮为官后事务繁忙,他的那些林学弟子,都是由陶望龄代为教授。
所以如此的学问,又是林延潮主考,陶望龄可谓不中也难。
还有万历八年二甲第二名进士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他的学问公认不在其兄之下。
所以众人以为今年状元会元就在这几人之间产生。
崇文门外的一间客栈。
这间客栈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孙承宗还未到林延潮府上任幕僚时,所下榻的地方。
眼下马上就是会试的时候,京城大小客栈都住满了进京赶考的举子,故而这崇文门的小客栈也不例外,住进了二十几个考生。
客栈里早早都是住满了。
而客栈的柴房中,孙承宗与他的下人孙大器正挤在里面。
柴房巴掌大的地方,孙承宗拿着包裹当了书桌,以柴堆为凳正细心研读文章。
一旁的孙大器一面给孙承宗铺着床,一面愤愤不平地道:“这个市侩的掌柜,竟给我们住柴房,居然还说照看在故人的面子?天下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孙承宗道:“别说了,你弄这么大灰尘,我怎么读书呢?”
孙大器停下手中的事问道:“老爷,你居然还能读得进书?”
孙承宗摇摇头反问:“读书又不是当官,有什么读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