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给自己心理安慰也好,还是给孩子心理安慰也好,卢父都没有阻止的必要。
张云鹤问张云朗:“怕吗?”
张云朗白着小脸,却还是挺起胸膛,装作很勇敢的样子:“不怕!”
张云鹤笑着抹抹他的头,去卢父那:“卢叔,白日里大家都累的不轻,还是尽快做警戒为好,若是这时候有流民来抢……”
后面他不说,卢父也明白了。
随着逃荒时间越来越久,除了瘟疫之外,路上也逐渐开始了饥荒。
路边的树根、草根,都被挖出来吃了,有的去年存粮少的,开始把家里稻草剪碎了煮烂了吃,或是捋剩下不多的树叶吃。
树叶,柳叶、梨叶、秋叶,只要是树上还剩下的没被蝗虫吃光的叶子,全都被人捋下来当口粮了。
逃荒路上,像他们这样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骡车牛车的,必然是他人眼中的肥羊,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为了活命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今天他们又累了一天,此地的人却是到了晚上就歇下了,可谓是以逸待劳。
如果真有人趁现在来冲击他们车队,他们还真要吃大亏不可。
卢父连忙下去,叫张顺、王耕牛、刘二狗他们,把家伙什都拿在手上:“别大意了!”
雪亮的刀身在黑夜中闪着寒冷的光芒,也确实震慑了周围不少眼红他们车队的人,不少人望着他们手中的刀子和骡车牛车,心中还在估量。
还有人在他们掏出蚂蚱往嘴里送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不断磕头:“好心人,给点吃的吧,孩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剩一口气了,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哪怕给他一口汤,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那一瞬间,卢桢眼泪差点落下来。
那老人看上去太惨了,一张脸宛如老树皮一般,花白的头发凌乱着,怀里的孩子也是头大身子小,瘦的宛若火柴一般。
卢父卢母也是不忍,都撇过头去不忍看。
其实他们心里非常挣扎,他们空间里是有米粮的,如果这些米粮拿出来,是不是……是不是这些人就能少死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活很多人……
“卢叔。”
卢父醒神回头看向张顺:“什么事?”
张顺道:“没水了,这方圆几里我都带人看过了,一滴水都没了,这才刚出西河两天,再往前,我怕我们带的水不够。”
卢父想了想说:“再走几天,前面就是浊河了,到了浊河就有水了,这几天让大家省着点用吧。”
“那洗手……?”
卢父咬了咬牙,“手还得洗,不洗不能拿东西吃,实在不行就用筷子。”卢父道:“眼下我们当务之急还不是水,是疫病,没有水,我们还能往前找,前面是浊河,总能找到水,得了疫病就什么都完了。”
张顺点点头,想了下,又道:“卢叔,我知道他们可怜,可万千灾民,我们救的过来吗?只怕你救了这一个,下一刻,所有灾民都过来了,我们……”张顺语气艰难道:“南下还有两三千里路,即使我们捕了些蝗虫,怕也是不够吃的。”
卢父挥挥手:“我知道。”
他何尝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知道,他知道一旦施舍给了眼前老人和孩子,接着他们就可能面对无数灾民的围堵,因为所有人都缺粮,所有人都可怜。
他们知道你有粮,知道你心软,就会来找你,搏那一线生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假如有人冲击他们的车队,别的灾民必然会浑水摸鱼,一拥而上,如果那些人中有疫病病人呢?
那就不光光是财物的问题,更可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想到这会危及到妻女的命,卢父的眼神一下子就狠了起来。
他倏地抽出长刀,对那抱着孩子的可怜老人凶狠道:“还不赶紧离开!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你缺粮难道我不缺吗?谁不是遭了旱灾蝗灾,我们自己尚且无粮,眼看就要饿死,哪有那多余粮食施舍于你!”
卢父直接大喝一声:“耕牛!”
王耕牛手握长刀立刻站在卢父面前。
“你带着人,谁要敢靠近我们十步之内,无需客气,都当强盗处理!”
那几个跑商伙计人人皆亮出雪亮的长刀。
王耕牛体型高大魁梧,满脸凶煞之气,当下就走到那老人面前,举起长刀。
吓得那老人连滚带爬,赶忙避开去,眼看着走投无路,老人抱着孩子,跪在路边,望着黑暗的天空,干哑的嗓子悲嚎出声:“老天啊!求求你,救救我孙儿吧!”
哽咽悲凉的声音嘶哑绝望。
*
那悲嚎的声音,仿佛能叫到人心底去。
每个人心里都很不好受。
卢父紧紧抓着骡车把手,卢母也躲到牛车厢内。
卢桢坐在牛车厢的车延上,同样抬头望着寂静的夜空,听着那老人绝望的哭嚎,那声音就像一道紧箍咒,不停的扎在她的心上,听的她心里发紧,箍的她快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