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天气转凉,阴云滚滚,却飘着雨丝。
梅楼第五层,这地方与四楼一样不对外开放。四楼是给侍从司留下的位置,而五楼则是锦衣卫工作的地方。
宝卷先生一早得到消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徐佛一看就知道,今晚她又要悄悄入宫。
披着斗篷,徐佛站在窗边眺望东南,脸皮绷得紧紧。
宝卷回头看一眼,笑着:“热情似火呀,估计是暴雨,这些人也会袁门淋雨。”
“姐姐,你说周道登这回回来,皇帝会怎么升赏?”
五楼各个房间都有观鸟镜,锦衣卫的人时刻都在监督着四周,包括校尉营。
“怎么?妹妹还记得他?”
宝卷让开位置,徐佛凑在观鸟镜前,看到钱谦益
带着陈子龙、顾炎武正往中院走,袁可立的孙子袁赋诚引着陈子龙、顾炎武二人去偏院,偏院凉亭下,可以清晰看到过伯龄正与一名八字胡青年对弈。
前院,袁可立打发走一名名无关紧要的人,可门前排着如同长蛇一样的马车。
看着也觉得没意思,徐佛跟着宝卷进入里屋,落座后一叹:“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区别?妹妹只是诧异,如此胆小的人怎么就涉险去了一趟瀛地。若是前线失利,他必然是倭寇祭旗之物。”
王化贞去日本宣战是为了赎罪立功,为了政治生命敢拼命。她想不通周道登过去凑什么热闹?根本不符合周道登的习性。
在官场,这位理学大家周敦颐的后人,纯粹就是装孙子。天启三年好不容易熬到礼部侍郎,结果魏忠贤的老乡,内阁成员魏广微拉住他,说‘我看你不是这块料’,吓得周道登直接不干了。
在家里,上面有个娘管着,下面有个娘管着,不得自由。随着阅历增长,徐佛看周道登,越觉得当初
瞎了眼。
周道登闹出的笑话不少,这位万历二十六年的二甲进士,以少詹事跟随在皇帝担任顾问。当时的御史台有人在折子里用黑齿一词形容某些人,朱弘昭就问周道登‘黑齿’是什么意思,这位犹豫再三回答,说黑齿者,齿黑也。折子本意是弹劾有的人嘴黑黑习惯了,开口就黑人,黑人成了本能。
朱弘昭刚开始搞清洗,无关之人求情的折子一堆,朱弘昭就问这位‘情面’是什么东西,纯粹是发火。结果周道登思索再三表示很难回答,容他思考一日再回答。
第二天,周道登的回答出来了,来了个倒装句:“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惹得朱弘昭大笑,这个回答也成为京师茶馆笑柄。
说他装孙子装成了真孙子也对,种种孙子反应与真的一样,对谁都很乖巧,就差唾面自干了。
说他是糊涂鬼,也不对,当时跟着皇帝身边的四
名少詹事,另外三个我行我素都被洗掉了,只有这个装糊涂,谁都不惹的人安安稳稳,这回捞了一个大军功回来。
另外一个有意思的是,当代画圣董其昌为袁可立于登莱作画《观袁军门施政登莱行状》,画中留言是:“公虽深于经术乎,而子史之外,于三略九章之书靡所不窥。公又精骑射剑术,以故治兵兵练,治赋赋理,较士士服,其甲乙如周公道登、缪公昌期皆公所赏,誉无虚美。”
没错,被董其昌赞为无所不通的袁可立很赏识周道登,认为这个混蛋明哲保身,大智若愚。起码,袁可立深深的知道,自己不够圆滑,这一点远远比不上周道登近乎不要脸皮的境界。
这幅画被朱弘昭收藏,宝卷还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