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呢?”
秋东哼笑一声: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乌夫人傍晚便求了蓝将军,叫蓝将军带固业去并州军营历练,美其名曰躲开这里的是是非非。
固业心思简单想不通其中关窍,封二老爷,您不会不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吧?
我作为蓝家唯一的继承人,眼见着是要走文官的路子,那蓝将军手里的军权人脉将来会便宜了谁?还有比固业那个他一手养大,感情甚笃,爹不疼,娘没用的小可怜更好的人选吗?
她要真心疼固业,就该知道固业此时去并州身份有多尴尬,会遇到多少刁难,也该知道让固业少在我跟前碍眼才是正理。
可她忧心旁人伺机而动入了蓝将军的眼,让固业的优势不复存在,竟是叫他连夜随蓝将军而去。”
封二舅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正想张嘴说些什么,秋东先一步朝门外大声道:
“乌夫人,我所言可属实?”
封二舅猛然回身,就见门口站着据说早已去了并州的蓝将军和蓝固业,以及该在家中歇息的三娘和四娘。
蓝固业一副三观破碎成渣渣掉地上完全捡不起来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傻的。
万没想到秋东让他将母亲和姨母带来此处,竟会听到如此残酷的事实。
乌夫人看向秋东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的慈爱,暗沉沉的,开口带着恨不能吃掉他的铁锈气:
“我自认做的天衣无缝,你何时发现端倪的?我该早点解决掉你!”
秋东随意披着被子盘腿坐在临窗榻上,不由挑眉:
“乌植得意忘形,一时没想起将我的身份名帖改回乌家也就罢了,怎的作为亲娘,你也能忘的一干二净呢?
且你不会不知道出身对读书人的影响有多大,你能想到求蓝夫人送我去并州书院,却想不起将我的名字添在乌家族谱上?岂不矛盾?”
乌夫人哈哈大笑,笑的人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处处防备我,竟是在这里出了岔子!”
封三娘见妹妹露出这般丑态,皱眉呵斥:
“四娘,够了,别闹了!”
谁知乌夫人见算计被戳破,直接破罐子破摔,甩开姐姐搀扶她的手,不屑道:
“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也不是朝廷钦封的男爵夫人,如今比我还不如,凭什么用这种讨人厌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跟我说话?”
封三娘完全想不到她疼爱了几十年的妹妹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充满了小人得志,畅快,大仇得报的语气。
“小妹,你……”
“你什么你,从小到大我最烦你这幅蠢样子,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都觉得你心地和善,心性坚韧,就连爹娘也跟着偏心,明明都是一样的女儿,你出嫁时带走了大半个封家的家资,可我呢?打发叫花子吗?”
这话把封二舅也惊的不轻,他都顾不上琢磨今晚这出究竟是谁将所有人都算计在里面的了,不可思议道:
“小妹,做人要讲良心,三妹嫁给蓝将军本就是咱封家高攀,嫁妆自然要丰厚些免得旁人非议。况且当时封家不过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庄户人家,我跟着人走街串巷卖豆腐,大哥日日下地劳作,家里总共也只请
得起一个婆子帮忙缝衣做饭而已!
你所谓的大半家产也不过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并十三亩水田。
后来因着沾了妹夫的光,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土地越来越多,不出三年咱家就在荣州城有了第一座两进的宅院,你跟着过上了有人伺候的大小姐日子。
待你到了出嫁的年纪,封家已经在荣州城小有名气,爹娘在众多上门求娶的儿郎中为你选中了一个年轻秀才,你说什么都不应,后来更是一口咬定要嫁给乌植。
那乌植不过商队一跑腿的,家里人实在拗不过你便答应了。
你嫁给他是低嫁,他拿了二十八两彩礼并他娘亲手缝制的一套衣衫上门求亲,咱们家给你陪了八千两压箱底,此外还有你姐姐出嫁时没有的桌椅板凳千工床,锅碗瓢盆梳妆匣。
零零总总下来两万两都打不住,你是怎么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
乌夫人不以为意的很:
“那时的两万两对咱们家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你抬抬手的事罢了!和姐姐的大半家资做嫁妆能一样吗?
再说你们所谓的好婚事我叫人偷偷打听过了,那小秀才穷的底儿掉,没了爹娘帮衬也就罢了,下头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等着他养活,家里拢共就三间茅草房,吃了上顿没下下顿,我在哪儿吃不得苦,要跑去他家吃?”
封二舅气的直喘粗气,指着乌夫人手抖啊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封三娘忧心的给他拍背,蓝固业忙上前倒了杯温水给他,让他缓缓情绪。
蓝将军一言不发,大马金刀坐在秋东对面榻上。
瞬间感觉这屋子便拥挤起来。
还是秋东这个看热闹的好心解释了一句:
“那小秀才听起来年纪不大,在没爹没娘还要养活弟妹的情况下考中了秀才,心性,努力,人品,哪个都是上佳之选。
婚后得了封家提携必定是个知恩图报的,若是幸运些不出几年考中举人,稍加运作,你也就成了人人艳羡的官太太,确实是实打实为你考虑的好亲事。”
封三娘面色冷冷,适时添了一句:
“那人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礼部员外郎,一家子迁居京城,儿孙绕膝,且轮不到谁嫌弃呢。”
秋东摇头,看到这儿,他就知道之前所有人都小看了乌夫人,对显然气的不轻的封三娘道:
“还没听出来吗?乌夫人的重点在大半家产做嫁妆上呀!
她啊,当初不见得真对乌植掏心掏肺,死心塌地,不过是瞧乌植愚蠢好掌控,窃以为封家会‘一视同仁’也给她大半家产做嫁妆,想拿着那笔钱自个儿当家做主快活呢!
殊不知封家见她行事不知轻重,只给了她‘区区两万两’就把她打发出门,往后更是一直打压乌植,让她的美梦彻底破碎,心里一直记恨。
不止记恨蓝夫人,还记恨封家,天长日久,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和乌植可真是绝配,一个自私一个自利,同样冷漠的毫无人性。”
他就说当初那个一天不折磨原身就心里不痛快的乌夫人,怎么看都不该是个温和善良的慈母,如今真相大白,一切也就能说得通了。
“所以你就因着这份记恨,极力怂恿你姐姐干出那等糊涂事,一边瞧你姐姐将你的孩子当眼珠子疼,一边折磨蓝家的孩子,还阻止你姐姐说出真相,事发后更是心安理得让你姐姐顶了所有罪责,你却迫不及待让固业去蓝将军跟前争权夺利?”
封二舅就跟看怪物似的看这个疼爱了许多年的小妹。
白日里知晓三娘是罪魁祸首后他除了恨铁不成钢外更多的是疼惜,因为这些年三娘独自承担了太多,在她行将踏错之时无一人能在她身边帮上忙,三娘所行之事在他这个兄长看来是情非得已。
可此时见四妹如此,他是恨不能直接大耳瓜子抽她,把她那一脑子的水都倒出来瞧瞧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啪!
封二舅没来得及行动,秋东先动手了。
这一巴掌是丁点儿没收着力气,方才还一脸“你们能拿我怎样”的乌夫人,瞬间倒地不起,咳嗽两声,吐出一嘴的血沫子,外加两颗牙齿。
空气跟着安静了一瞬。
谁都没想到瞧着最是心平气和的秋东,前一刻还在跟封三娘温声细语讲话,下一刻就能立马翻脸,把人打个半死。
秋东揉揉手腕,态度还是往日那般温和:
“这是你欠我的,先收点利息。”
说罢也不顾旁人诧异的神色,不耐烦敲敲桌子:
“夏大人,把人带进来吧,有什么咱们今晚一并解决了。”
门再次被打开,小夏大人拎小鸡崽似的将嘴巴里被塞了抹布的乌植给带进来。
“我听着你这边有动静过来瞧瞧,正好看见这家伙鬼鬼祟祟在你门口转悠。”
小夏大人春秋笔法一带而过,解释的同时绝口不提他是亲眼瞧着蓝将军等人进屋,他在外头听了全场之事。
秋东也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个,一巴掌呼过去,将正欲扑到乌夫人身上跟她拼命的乌植扇的连连倒退三步才停下。
乌植半边脸当场高高肿起。
对上秋东阴森想杀人的目光,方才还怒发冲冠的乌植此刻屁多不敢放,缩在角落不动了。
小夏大人再次见识小表弟的果决,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心里直呼:
“不愧是小姑姑的孩子,像我夏家人!就是这打人的手法着实有问题,有的是既不费力气还能叫人受到重创的法子,小表弟这样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手肯定很疼,还有的学!回头我帮他上点药好了!”
秋东边揉手腕边问封三娘:
“夏小姐的尸骨如今何在?”
“葬在蓝家祖坟。”
“是何人操办她的身后事?”
“是我。”
“都有何陪葬品?每年由谁祭祀?”
“陪葬了她随身穿戴的衣裳三十五套,金银细软六十二件,上等楠木做棺椁,朝着并州夏家方向下葬,四时八节我和固业亲自祭扫,瓜果纸元宝无一不缺。”
“既如此,你救她一命护她一程,又送她安葬,换她稚子又推动双方各归其位,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你我之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可行?”
“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