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人厉喝道：“小娃儿，还不出来！”上官飞云心头巨震，“啊”的一声长呼，从幻象中挣脱出来，冷汗涔涔，喘息不定。万古流喟然道：“是老夫太心急，险些害了小娃儿啊。”上官飞云想起方才所见，仍觉一阵后怕，问道：“前辈，为何你舞时我瞧见的是一片祥和，我舞时却是一片死象，好似地狱。”

万古流道：“这套‘寂灭剑’脱胎自‘归殁剑’，‘归殁剑’一共七七四十九招，老夫加以删减取其精华，便成了这十五路‘寂灭剑’。单看招式，二者相差无几，所不同的唯有剑意，就如同生与死一般，所差不过一念。方才那招‘苦海无涯’化自‘归殁剑’的‘蹈江海’、‘覆孤舟’和‘倾血雨’三招。‘归殁剑’招招怨毒，又无心法相辅，学之不易，修为稍差或是心念稍松，便有走火入魔之险，你爹那臭小子当年学剑时也几次遇险。”

上官飞云想起当日在星河楼与孙尘封交手时，用的虽是“寒雪剑法”，但蕴上秦空所授剑意后，剑招里的气象就大大不同了，不由心生疑惑：“我能轻易将秦大哥教我的剑意融在“寒雪剑法”中，为何方才却使不出万前辈那样的剑意？”他却不知，秦空对剑的领悟早已由武至道，那晚说给他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平日练剑所悟，另外一大半却是秦空对“寒雪剑法”的见解，根本算不上什么剑意。秦空本就有意指点上官飞云，但他料想若是明说，以上官飞云的性子必会连连称谢，心怀感激，他生性散漫，懒得应付这些麻烦，便只说是自己的练剑心得。“寒雪剑法”本就走的是轻翔灵动的路子，经秦空这么一点，自然就能轻易呈现出秦空那样潇洒飘逸的意象。

万古流见他神色专注，似有所思，问道：“小娃儿，你听说过‘六道轮回掌’么？”上官飞云道：“晚辈曾见过‘饿鬼道’和‘地狱道’的掌法。”万古流冷笑道：“哦？六道轮回已现两道，看来陌教果然还在。你既见过，想必也知道，六道轮回殊途同归，掌意不同则掌法不同。天下武学虽多不胜数，千奇百怪，但任何功法修至极处，都在一个‘意’字。偏这‘意’字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寂灭剑’更是如此，略去招式内功，只重剑意。”

上官飞云讪讪道：“晚辈愚钝，教前辈失望了。”万古流摇头道：“‘归殁剑’主死，‘寂灭剑’主生，欲将‘死’剑使出一番‘生’意，的确是有些难为你这小娃儿了。小娃儿能悟多少就悟多少，不必勉强，只需记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能宠辱不惊；厚德载物，谦下不争，才至上善若水。试着以平和包容之心去使这套剑法，不可有丝毫恶念。”

上官飞云道：“谨遵前辈教诲。”拿了树枝自去一边练习，但每每只刺了一两剑就觉得心中波澜起伏，若再强撑便会如先前一般，在脑中呈现一片死象，幸有万古流压阵，才不至走火入魔。约莫练了两三个时辰，仍不见有丝毫长进，非但领悟不了剑意真髓，便连剑招都使不完整，不免大觉泄气。

万古流见他满头大汗，知他已然尽力，摆摆手道：“堂堂男子汉，这点挫折便受不了么？你且去罢，明日再来。”上官飞云并非心念脆弱之人，只不过他天赋极高，学武至今还从不曾像今日这般狼狈过，当下抱了抱拳，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去了。”转身悻悻而去。

回到谷中，上官子吟和杨婧伊见他怏然不乐，询问原因。上官飞云如实说了，二人少不了一番安慰。他本就心胸豁达，过得不久又和二人有说有笑了。三人随便烤了三条小鱼吃了，上官飞云又去研习那招“苦海无涯”，但此番没有万古流在侧，他不敢大意，稍觉不适就急忙停下运功打坐，直至入夜仍未得要领。

次日，上官飞云又带了两条烤鱼去寻万古流。万古流吃罢烤鱼，也不问他昨日那招领悟了多少，便道：“今日老夫教你‘回头是岸’。”上官飞云尴尬道：“晚辈不才，昨日那招‘苦海无涯’仍未学会，还请前辈再指点一二。”万古流叱道：“让你学你便学，哪来得这些废话？”再不容上官飞云开口，拿起树枝回身便刺。

上官飞云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又看见昨日操舟之人。那人轻轻回首，身后海水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沙地。那人掬了一捧海水，挥手洒出，眨眼之间沙地化作绿洲，姹紫嫣红，草长羊欢，莺歌燕语，好似人间仙境。那人起身下舟，向绿洲走去，衣袂飘飘宛如闲人。

上官飞云尚自沉醉其间，却听万古流道：“这招剑法化自‘归殁剑’的‘飞火瀑’、‘流沙袭’和‘百兽怒’，小娃儿瞧清楚了么？”上官飞云接过树枝，收拾心思，才使了一半，脑中就浮现出一幅可怕的场景：只见大海忽然从中断成两半，海水奔流而下，落入万丈深渊，形成两道飞瀑。眼见小舟就要落下，深渊之中却陡地一亮，腾出一条火舌，将两面飞瀑点燃。那人大骇，跳下小舟转身就逃，哪想面前却是一座大山，直冲天际。忽听“轰”的一声巨响，大山瞬间变为黄沙从天而降，将那人埋住。那人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从沙堆中探出半个头来，却从四面八方涌来数十只狮狼虎豹……

便在此危机关头，一位银发老人从天而降，宛若天人，袖袍轻拂之间，狮狼虎豹尽数化为沙粒，随风而去。那老人缓缓回过头，却不是万古流是谁？上官飞云恍然回神，骇然失色，心中虽想着继续使完剩下的半招，手中却再也挥不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