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笑道:“燕姑娘和小飞云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凌翎莞尔道:“女子嫁人乃天大之事,岂能如此儿戏?”偷偷瞄了秦空一眼,心道:“秦大哥何时才能娶我呢?”转念又想:“即便不娶我,只要能让我一辈子陪着他,那也足够了。”
燕雨柔又羞又气,俏脸通红,啐道:“臭疯子为老不尊,满嘴胡言,谁、谁要嫁给这个呆瓜了!哼,不教就不教,本姑娘稀罕吗!”上官飞云亦是满面通红,尴尬道:“何伯说笑了。”何不鸣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小娃娃就是面皮太薄。”燕雨柔气道:“臭疯子你还乱说,当心本姑娘割了你这张臭嘴。”
“小女娃你是紫竹苑高徒,小飞云乃武林盟主孤峰兄弟之后,谁也不会辱没了谁,可谓门当户对,俺瞧这桩婚事好得很。”何不鸣越说越是眉飞色舞。秦空笑道:“老疯子这话说的不妥,门当户对那是名门望族的讲究,咱们这些江湖儿女,只要郎情妾意那便足矣。”
“秦兄弟言之有理。”何不鸣抚掌大笑道,“小丫头,你对小飞云有意吗?”燕雨柔羞怒交集,不觉间右手握住了腰畔的柔肠剑,气道:“这个呆瓜又傻又笨,本姑娘讨厌死他了。臭疯子,你再胡言乱语,本姑娘就真的不客气啦!”
上官飞云生怕燕雨柔真与何不鸣动起手来,忙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之间,调转话锋,问道:“何伯,你们怎会来到此处的?”心中却不免有几分失落,暗忖道:“原来燕姑娘竟这般嫌弃于我。”
何不鸣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俺与秦兄弟到了云梦山,本想着能与垂云叟一较高下,尽兴切磋一番,谁知那老头却退隐江湖了,好生扫兴。楼岳阳那小子在云梦五杰中排行第三,尽得垂云老儿的真传,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偏生他现今乃云梦山的掌门,做起事来多了许多顾忌,就连和俺比武也是婆婆妈妈,好不尽兴。他是秦兄弟的昔日好友,又是一派之掌,俺也不好过分强逼。好在云梦山的几个长老和楼岳阳的四个嫡传弟子,武功倒也不错,可他们终究不是俺的对手。俺便让楼岳阳传了俺几套云梦山的入门功法,只用云梦山的武功与他们切磋。初时俺自然敌不过他们,过了几日俺败少胜多,再过几日俺已能和他们斗个旗鼓相当了。如此过了半月有余,直到有一日雷震带着名剑阁弟子找上门来。”
上官飞云讶然道:“当日我和青冥镖局众位大哥离开名剑阁时,厉长老前来相送,特地嘱咐我倘若再遇见秦大哥,要我务必转告,裴掌门已在剑灵前立下重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秦大哥带回名剑阁。莫非他们正是为了捉拿秦大哥而来?”
秦空笑叹道:“原来裴师兄对着剑灵立下了重誓,难怪他们那般不死不休。”何不鸣笑道:“俺瞧在秦兄弟和楼岳阳的面上,与云梦山诸人切磋时大多未尽全力,早觉憋屈扫兴,难得名剑阁这些家伙送上门来,俺自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不几回合,那些贼厮鸟就被俺打得落花流水,雷震也节节败退。便在此时,楼岳阳蓦地跳入场中,将俺和雷震分开,说道:‘来者是客,还请何兄手下留情。’俺道:‘他是你的客,又不是俺的客,俺与他切磋两招有何不可?’楼岳阳道:‘拳掌无眼,何兄与雷长老无论谁受了伤,传出去天下英雄只会耻笑我云梦山不懂待客之道。’”
何不鸣冷笑道:“楼岳阳嘴上说得客气,俺却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不要在他的地盘上闹事。嘿,这小子当了掌门,说起话来也这么多弯弯绕绕,忒不爽快。”凌翎叹道:“六大门派向来同气连枝,楼掌门身为一派之主,却也怪不得他。”秦空喟然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还是远离江湖才能活得自由自在些。”
何不鸣继续说道:“俺见楼岳阳站在场中,便道:‘好,既然你已入得阵中,俺不和他打了,俺和你打。’一掌向他招呼了去。那小子算准了俺不会对一个毫无战意之人出手,既不招架,也不躲闪,俺只能悻悻收招。这时,雷震向楼岳阳抱了抱拳,说道:‘在下此番前来,是奉了裴掌门之命捉拿叛徒秦空,方才一时心急,未得楼掌门同意便在贵派动手,得罪之处还请楼掌门见谅。’楼岳阳摆手道:‘雷长老言重了。但秦暮楚是我云梦山的客人,他若不愿,即便是裴掌门亲临,我也不许旁人将他带走,望雷长老海涵。’雷震怒哼一声,瞪了秦兄弟一眼,恨恨道:‘秦空,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躲在云梦山当缩头乌龟。’言罢,带着名剑阁众人拂袖而去。
“待雷震走后,秦兄弟向楼岳阳说道:‘我来云梦山本是为了探访旧友,不想竟给你惹上麻烦。雷师兄司掌刑罚,今日虽离去了,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六大门派向来交好,若因为我这个名剑阁叛徒伤了云梦山和名剑阁的和气,那我就愧对两派的先代掌门了。翎妹、老疯子,咱们走罢。’楼岳阳叫住秦兄弟,问道:‘你何时成了名剑阁叛徒了?’秦兄弟哈哈一笑,说道:‘如今的名剑阁再非当年的名剑阁,我早想一走了之,被当作叛徒正合我意。’楼岳阳道:‘无论你是不是叛徒,我只认你秦空是我楼岳阳的朋友。你只管放心待在云梦山,其他不必理会。’秦兄弟摆手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十九年未出名剑阁,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与你喝酒叙旧,我们三人已在此处叨扰半月,酒既喝过,也就不必再留了。’楼岳阳道:‘你意已决,我便不再强留,却也无需急于一时,咱们今晚一醉方休,醉了才好上路。’秦兄弟笑道:‘好一句‘醉了才好上路’!好,那就与你再醉一场。’”
涅槃窟洞口本就燥热,何不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口干舌燥,道:“秦兄弟,俺口渴得紧,把你的宝贝美酒给俺喝两口。”秦空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抛给何不鸣,笑道:“所剩不多了,省着些喝,给我留上一口。”何不鸣朗笑道:“翎丫头,接下来还是你说罢,我若再说,免不了就要将这些酒喝光喝尽啦。”凌翎莞尔一笑,应了声:“好”。
燕雨柔忍不住道:“云梦山乃百年大派,传承久远,我只道他们的掌门必定是个一本正经的刻板人,不想这位楼掌门倒是性情中人。”凌翎道:“当年的云梦五杰俱是人中龙凤,楼掌门便是其中之一,风骨神韵自然不同常人。”燕雨柔问道:“翎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凌翎徐徐道:“那晚秦大哥和楼掌门果然醉了。次日天还未亮,秦大哥就叫醒我与何大哥,悄悄离开了云梦山。未走多远,雷长老和名剑阁诸人从两旁的树林中掩杀而出。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却远非我们的敌手,何大哥一人便将他们料理了。我们三人俱在内陆长大,都未见过大海,一时兴起便取道东行。一路之上,名剑阁屡次来犯,不依不饶,人数越来越多,却都被我们打退了。到了即墨时,师父和御剑门其他三位平日避而不出、不问世事的师公,带着十多人竟也追来了。黄海之畔,他们祭起了名剑阁的禁术——‘决死杀阵’。”
燕雨柔自语道:“名为‘决死’,阵为‘杀阵’,又是禁术,想必极为厉害。”凌翎道:“名剑阁的铸剑之术共分斩木、裂石、削铁、切金、琢玉、陵劲、淬砺、断水、破天、碎梦十个层级,碎梦之器则天下兵刃莫能与之争锋。世人皆以为名剑阁只以铸剑之术闻名,武功并非擅长,却不知百余年前名剑阁的剑法也曾傲视武林,风头一时无两。”
燕雨柔不知凌翎为何忽然说起名剑阁的武功,心中不解,但想来凌翎既然提起此事,必有其意,便静静聆听。只听凌翎继续说道:“名剑阁的武功分为御物、凝气、凭虚、心念四个境界:御物者,以金石之器伤敌,大多数弟子终其一生只停留此境;凝气者,可聚气于刃,到得此境,便可跻身武林高手之列;凭虚者,招不拘于式,器不限于形,练成此境则天下罕逢敌手;心念者,招未出势先行,不战而屈人之兵,名剑阁建派三百年来,仅有开山祖师觞茗先生一人到达此境。”
燕雨柔好奇道:“翎姐姐,你的武功练到哪个境界了?”凌翎面上一红,低声道:“我资质驽钝,入门十多年了,却一直都是御物境。”燕雨柔“哦”了一声,又道:“那名剑阁掌门呢?想必已经到凭虚境了吧?”凌翎摇头道:“每个境界分为九层功力,每进一层,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欲要突破境界,更是难上加难,除了修炼和天分外,还需机缘巧合。裴掌门和三位长老目前的修为大概是在凝气境中层。”
何不鸣啧啧道:“想不到名剑阁的武功竟然有这么多门道,秦兄弟的武功比那些贼厮鸟高了许多,定然已是凭虚境界了罢?”秦空笑道:“倘若韩师兄还在,他的武功必是凭虚境无疑。我嘛,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凝气境和凭虚境间,将突未突之际。”凌翎道:“未遇决死杀阵之前,秦大哥的武功的确如是,但那决死杀阵就是秦大哥的机缘。”
何不鸣两眼放光,喜道:“翎丫头,你的意思是说,秦兄弟如今已经是凭虚境了么?好秦兄弟,你竟瞒俺这么久!你的武功既已精进,我还去找那个武藏作甚?这次你可一定要和我好好打上一场。”秦空苦笑道:“你这丫头偏要多嘴,没由来的给我惹上许多麻烦。”嘴上虽是责备,语气中却全无怪罪之意。凌翎瞧着秦空,抿嘴含笑不语。
秦空笑道:“老疯子,华夏的武功你见得太多,武藏的刀法路数与咱们华夏风格迥异,与他切磋岂不是更新鲜?更何况你已与他定下约定,岂能食言而肥?我虽已步入凭虚之境,但还有许多东西想不明白,待我领悟了,武功修为自然还会精进,到时再与你切磋岂不是更痛快?”何不鸣大笑道:“秦兄弟言之有理。好,你仔细想,快些想,想好了咱们再打个痛快。”
燕雨柔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翎姐姐,你说了这么多名剑阁的武功,与那决死杀阵到底有何关系?”凌翎道:“姑娘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大约两百年多前,那时还没有陌教之乱,华夏武林忽然来了一批南疆人,自称是忘川黄泉冢一脉,专虏童男童女。华夏武林各派群起而攻之,那些南疆人武功怪异,而且精通毒蛊之术,初次交手各派吃了大亏。但时日一久,各派熟悉了他们的武功路数,他们终非华夏武林的对手,被赶回了南疆。自那以后,那些南疆人再不敢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可江湖上仍然偶有孩童无故失踪。大约过了半年,失踪孩童有增无减,而且还有十多个武林高手竟也相继不见了踪影。”
燕雨柔娇呼道:“啊呀不好,他们明里斗不过咱们,便在暗地里捣鬼。”凌翎点头道:“不错,正如姑娘所料。又过了一年,那批南疆人卷土重来,他们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特别是他们的头领酆都大帝,比之当年可谓天壤之别。原来他们暗中掳走了童男童女,专门用于修炼邪功,那些失踪的武林高手被他们暗算后,他们施以蛊术将其内力化为己用。彼时,华夏各派唯名剑阁马首是瞻,名剑阁首当其冲成了他们第一个复仇目标。当时的掌门不醉散人举全派之力与他们誓死抗衡,双方斗了三日三夜,伤亡惨重。不醉散人身受重伤,奇经八脉损毁其三,酆都大帝虽然也受了内伤,却伤不致命,但他功力使用过度,需得吸食幼童的新鲜血液方能恢复,便率领部下遁去了。”
燕雨柔咂舌道:“那个酆都大帝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凌翎道:“不醉散人见酆都大帝退去,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命人速请其他门派前来救援。几名弟子领命去了。但三位长老料想那批南疆人不出几日便会再来,山高路远,等待救援怕是来不及了,欲解门派之危多半还得靠自己,便聚在一起苦思退敌之策。”
燕雨柔着急道:“那最后想出来了么?”她这话本就是多此一问,倘若当年名剑阁不敌黄泉冢,必然惨遭灭门,又如何能跻身当今武林六大门派之一?只不过她早已被凌翎所讲的往事深深吸引住了,不由秀眉紧蹙,神色颇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