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顺流而下,不日出了凉山,进入川南,沿途冰雪消融,又是一番风景。燕雨柔与何不鸣三人渐渐熟稔起来,一路上何不鸣偶有兴起,便撮合她和上官飞云,闹的二人满脸通红,燕雨柔一口一个“臭疯子”骂他,何不鸣也不在乎,只是哈哈大笑。
秦空话语不多,每日懒洋洋地抿几口酒,睡上半日,醒上半日,那酒葫芦中的酒似乎永远也喝不完。燕雨柔瞧他神情惫懒,无精打采,愈发觉得他的武功远不如何不鸣说的那般厉害,更是难以企及师父的境界。
凌翎时常用竹篙叉了泸水的鱼烤给大家吃,她烹饪技艺上佳,纵然没有调料相佐,仍将鱼烤得外酥里嫩,有滋有味。燕雨柔虽吃过许多珍馐美馔,却觉都不及这一尾烤鱼好吃,心中对凌翎既生好感,又觉佩服。凌翎性子本就温婉可亲,船上又多是男子,不几日燕雨柔便和凌翎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到了泸州和凌翎三人分别时,燕雨柔恋恋不舍,千叮万嘱要凌翎日后务必去随州的燕家堡找她。
三人走后,燕雨柔付了船老大剩余酬金,船老大笑逐颜开,连声称谢,自也去了。原来热热闹闹的众人,仅剩下上官飞云和燕雨柔两个,多少有些寂寥。燕雨柔问道:“呆瓜,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我回金陵。”上官飞云抬眼望天,凄凉道,“婧伊是杨伯伯的独女,我照顾不周,致使她和子吟远死他乡,尸骨无存,本是再也无颜回去的,但杨伯伯和镖局众兄弟尚不知此事,无论如何,我要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至于那以后去往何方,我也不知。”
“我要先回紫竹苑取些东西,正好与你同路。”燕雨柔把玩着胸前青丝,露出小女儿之态,柔声道,“我一个女孩子家行走江湖,多少有些不便,路上没个人说话解闷,无聊得紧,咱们不妨结伴同行,乘舟沿着长江一路东去,好不好?”
上官飞云面对佳人突如其来的邀请,措手不及,想要答应燕雨柔,倏地想起影子的恶言诅咒和梦中燕雨柔惨死之象,心中不寒而栗;想要拒绝,又觉不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燕雨柔跺了跺脚,气恼道:“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肯就肯,不肯便不肯,我还不稀罕呢。”
上官飞云见她生气,解释道:“能和姑娘同行,自然是好,只是那影子心思歹毒,神出鬼没,他曾说要杀掉我身边所有人,我怕连累了姑娘。”言罢,又将那日涅槃窟外的梦境向燕雨柔说了。
燕雨柔冷哼道:“影子抢了我的凤羽草,害死阿香,这笔账本姑娘还没跟他算呢,遇上他了正好。那影子武功诡异,对你的招式路数甚是熟悉,功力不在你之下,你独自一人未必是他对手。你别瞧我是个女孩子,手上功夫可一点也不马虎,合你我之力,必能将影子一举拿下。”
上官飞云一想,觉得燕雨柔说的所言不无道理,便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燕雨柔拍手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甚好,咱们今日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找船家。”当下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又点了些饭菜。她出手阔绰,所点菜肴俱是店里上等之物,满满地摆放了一桌,但饭量却是极小,每种菜肴只吃上几口就饱了。
上官飞云见桌上剩了许多食物,心道:“燕姑娘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惯了,但如此铺张,未免有些浪费。”想要点破,又觉不妥,忽见燕雨柔姣靥之上隐有风霜之色,转念又想:“想来燕姑娘为了寻找凤羽草,吃了不少苦头,已习惯了这种寻常小店的味道,口味也不似先前在池州丰悦栈时那般挑剔了。”
酒足饭饱后,上官飞云欲回房歇息,他内伤尚未痊愈,又连续奔波多日,风餐露宿,身心俱疲。燕雨柔好奇当地风土,却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非要上街游玩。二人方才起身,忽见掌柜正在呵斥门口的一个小乞丐,小乞丐约莫只有七八岁,衣衫褴褛,灰头土面。掌柜呵斥了几句,举手欲打,燕雨柔上前拉住掌柜,娇喝道:“你打人做什么?”
掌柜回过头来,见是他的顾客,立马笑道:“这小子赖在门口不走,逢人便讨,耽误我做生意。”小乞丐面黄肌瘦,哀求道:“求掌柜大发慈悲,赏我一口饭吃,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掌柜不耐烦道:“前几日你才来我店里讨过,我给了你两个馒头,今日你又来,我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去去去,一边儿去,我还要做生意。”
燕雨柔指了指桌上剩菜,柔声道:“我那桌上还剩了许多饭菜,你若不嫌弃,就去吃吧。”小乞丐双眼陡亮,拔腿就向店里跑去。掌柜一把抓住他的后襟,叫道:“你不能进去。”燕雨柔柳眉一轩:“为何不能进去?”掌柜赔笑道:“他一个腌臜乞丐,脏臭不堪,进去岂不扰了其他客官的兴致?姑娘菩萨心肠,我让小二给他拿出来就是。”
燕雨柔怫然不悦,冷哼道:“你不让他进,本姑娘偏要让他进,你若还要阻拦,不妨试试。”掌柜为难道:“姑娘言重了,本店平日里往来的虽然并非达官贵人,却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正紧人,还从未让乞丐进来过。”燕雨柔冷笑道:“人无高低贵贱之分,掌柜的你莫要瞧不起人。什么叫有头有脸?哼,本姑娘的朋友算不算有头有脸?”
掌柜错愕道:“朋友?”燕雨柔道:“不错,这位小兄弟就是本姑娘的朋友。”掌柜诧异道:“这个乞丐何时成了姑娘的朋友了?”燕雨柔冷冷道:“就在方才,不行么?本姑娘交朋友,莫非还得告诉你一声不成?”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轻声道:“你尽管进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