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萧萧兮渭水寒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的八月二十四日,长安城阴云密布,流言四起。

这是皇太子李世民登基为帝的第十六天,但长安城城门紧闭,全面戒严。一切都是因为北方前线急报传来,说梁师都已经策动突厥军南下,十几万突厥大军正长驱直入,先抵达泾州,转眼就突破了唐军的防线,几天前抵达了距离长安城只有一百里的武功县,逼近了长安。骑兵的推进速度很快,据说如今已经到了七十里外的高陵。

长安城的将士们没有料到,突厥竟然来得这么快,同时,他们也不免疑惑,突厥人为何来得这么快?

要知道,长安虽然在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但是四周环山,四面都有严密的防御关隘。突厥人要取道泾州进犯长安,就必须要经过险峻的萧关。萧关在泾州附近,这里有燕王李艺领天节军一两万人在此驻守,李艺身经百战,虽然手下没有多少从幽燕带过来的嫡系部队,但也断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转眼便让突厥人逼近长安了。

唯一一个可能便是,李艺那里在搞鬼,让突厥人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帝国的腹心。在宫廷斗争的站队中,李艺虽然原本与李世民在河北打出了很多配合战,但在李建成、李元吉的拉拢下,和建成走得更近,还因为武德六年(公元623年)时手下的人无故殴打了李世民的左右亲随,而与李世民的关系闹得很僵。玄武门之变后,建成、元吉一党覆灭,李渊退位为太上皇,李艺的地位就变得微妙起来。李世民因为要稳定局势,仍然给了李艺很多优待,加封李艺为开府仪同三司,是从一品的高官,但另一边却将李艺原本右武卫大将军的头衔转手封给了天策旧将程知节。

李艺是否因为心怀不满或者疑虑而私通突厥,故意放颉利可汗的大军进入萧关?这一点,远在长安的李世民难以确定,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李世民立刻任命他最信任的战将之一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为泾州道行军总管,率军抵御突厥。另外急调灵州大都督李靖回防,支援长安。

突厥的行军速度实在太快了,尉迟敬德的军队紧急从长安出发,还没行出五十里,就已经在长安城西北的泾阳遭遇了突厥的前锋兵马。一场激战,击破了突厥的前锋部队,斩首一千多人。但是,尉迟敬德兵力有限,还是没能阻止突厥大部队的前进,六月二十八日,颉利可汗的大军抵达了长安城外的渭水便桥旁。

此时,距离李世民登基,才过去二十天。

关中各处关隘驻扎着大唐的十二军,总共不下二十万人,但是突厥大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天节军统帅李艺行为可疑,天纪军统帅张瑾也龟缩在豳州不敢出来。张瑾是李渊的老哥们了,在军中资历很高,刚刚被李世民主持封为冠军将军,此时这个称号却显得无比讽刺。

人心惶惶的长安城,在此时迎来了颉利可汗派出的使者。

长安城的东宫,颉利可汗的心腹大将执失思力走进了殿里,面见新帝李世民。他是大唐人民的老朋友了,当年李唐太原起兵时,突厥派康鞘利带领五百突厥兵助力,其后执失思力的祖父执失淹也带着数千骑兵增援,在后来的战争中立下了战功。如今,执失思力继承了执失部酋长的位子,带着本部落的骑兵随颉利可汗南下,看上去是站在了李唐人民的对立面,实际上却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颉利、突利两位可汗带着百万大军,如今已经到了长安城外。”执失思力在开场白时便将突厥大军的兵力夸到了天上,十余万人夸大成百万大军,看样子是要为后面颉利可汗的要求预先做铺垫。

但李世民不等执失思力继续说下去,便厉声责备道:“前年我与可汗会面,说好双方和亲,还前前后后送了那么多钱帛。可你们的可汗却自己毁约,带兵深入,在我面前难道不愧疚么?”他指着执失思力,继续道,“你虽是戎狄,没什么文化,但怎地竟把朝廷恩泽忘得一干二净,还当我不会算数,把自家兵力夸得不着边际。这件事情太过分了,我今天就先把你斩了再与他们和谈!”

一听李世民硬的不吃,甚至还要当场砍人,执失思力立刻怂了,跪下来求皇帝饶命。

宰相萧瑀、封德彝在一边也慌了神,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要是真把执失思力给斩了,那大唐就没有与突厥正常交流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