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没有上前去扶他,径直走过裴山青身边,把安全门拉开一个缝隙,“应该换完药了,他现在身边不能离人。”
门锁轻轻合上,裴山青再也忍耐不住泪意,双手死死捂住脸颊,尽量不哭出声来,但眼泪一如既往的流淌出来,顺着手腕滑落,洇湿衣袖。
等他再次回到病房里时,裴奕正坐在陪护床上处理文件,头也不抬地轻声说:“他睡着了,等会我要出去处理点事情,你留在这陪他吧。”
裴山青嗯了一声,站在床脚盯着江逾白的面容看,他原本红润的双唇此刻因失血而变得惨白,长而软的睫毛垂下来,遮挡住那一点露出来的水光。
裴奕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往外走,经过他时劝说道:“别在这光看着了,来的路上没睡觉吧,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去睡会吧。”
虽然裴奕故意这么说着缓和气氛了,但裴山青心中的那块巨石并没有放下,他的视线只要一触及到江逾白腕间雪白的纱布,全身就犹如过电般的痛苦。
裴山青蹲在病床旁,伸出手指拂过江逾白的眉心、鼻尖、唇珠,最后停留在下巴上,江逾白或许睡得也不是很踏实,搭于胸前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下一秒被裴山青轻轻握住,在指尖落了一个吻。
越是看着江逾白沉寂的模样,裴山青就越是焦虑,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动作更加轻柔,保证不会弄醒他,但重逢后那颗跳动不已的心是按耐不住的。
心跳声砰砰地响着,几乎震耳欲聋,裴山青合上酸涩不已的双眸,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额角,才舍得退后一步。
单方面的亲热令他内心泛起涟漪,坐在陪护床边久久不能平息。忽然,床头柜上一本熟悉的日记本吸引了裴山青的注意。
它存在的年岁或许很久了,棕色软包的外皮边缘被磨损了一些,从侧面来看,里面的书页可能也用了大半。
裴山青隐约记起,这是陪江逾白回家收拾个人物品时,好奇但没亲眼翻看过的日记本。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裴山青拿起了那个本子,同时心虚的瞥了江逾白一眼,见他还安稳的睡着,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样长长吐出一口气,翻开了扉页。
裴山青早就知道江逾白有给自己写信的习惯,不过自从他回国后,就再也没收到信件。与此同时,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沉溺在被诟病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作为暗恋的那一方,他读得出江逾白写信时口吻中的依恋,欣喜若狂的同时,在身份的阻碍下,开始担忧对方和自己持有同样的心思。
因此在那些未收到信件的日子里,裴山青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庆幸——庆幸江逾白并不像他那么纠结。
可当他亲眼看见并一字一句地默念日记的内容时,裴山青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
“今天是回国的第一天,和爸妈去了新学校,距离哥哥的学校只有几百米远。
偷偷趁着保安不注意混了进去,找了好几个教学楼才在走廊里远远看了他一眼,他好像长高了一些,鼻梁又挺了一些。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是说,他是什么模样都可以。
我想和他打招呼的,但他没发现我,和同学有说有笑的走了。希望某一天可以和他一起放学回家,但好像并不现实。”
学校长廊中,余晖将人影拉的纤长,裴山青的影子悄无声息溜到江逾白面前,而他本人还一无所知,偏头笑着和同学商议课上留的论文作业。
江逾白混杂在人群中,白净的脸上挂着淡笑,目光遥遥地落在裴山青背后,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探出一个指尖,好像怕惊动他一般,轻戳了戳他的影子。
可裴山青当时是如何回应他的呢?
他将所有难言于口的秘密深埋于心,在每个寂寥的夜里一遍遍地翻看江逾白寄来的信,把那点零星的甜小心翼翼地掰成一块一块,每当快撑不过去时,就吞下去一点当作慰藉。
裴山青甚至不敢正面他,生怕思念显露了端倪,连以哥哥的名义去拥抱都显得心怀不轨。
殊不知,在他自私逃避的两年间,绝大部分时间都会有个穿初中校服的小孩缀在身后不远处,他借行色匆匆的行人做遮掩,陪他嗅过春日的花香、吹过盛夏的晚风,踏过初秋的落叶,行过凛冬的积雪。
裴山青习惯了自己处理问题,然而在偶然间探求到真相的这一瞬间,却使那段黑暗的时光豁然间明亮。
江逾白隽秀的字迹记录下不为人知的一切,他写道——
“我总是注视着他的背影,放任他被远处的黑暗吞噬,如果可以,我想同他一起坠落,哪怕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