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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不过她嫌弃的眼神,原想控诉点什么,出口却嗓子一软:“论耍嘴皮,自问我有信心可以赢你,但每每甘愿输给你,不过是希望你凡心肉长,能回应我每一个期待眼神。但每次,我都大失所望。不知事到如今,我能不能……得偿所愿。”

在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里,这姿态已是我的极低,齐悦英却哑然,头发丝儿随意地挂在耳畔,半晌后失笑。

“别,别玩骨肉深情这套。我富贵加身的时候都没认你,如今沦为阶下囚,更是不必。毕竟,你期待从我嘴里听见什么呢?女儿,妈妈知道错了,原谅我以前荒诞的行为吧?不,我永远不会这么讲。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丝毫错误。哪怕我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我还是会这么做,甚至筹谋地更小心。”

那女人嗓音铿锵,完全谈判桌上的架势,哪里像阶下囚?须臾,我来世路上的期冀,都随着心口钝钝地那一痛,沉了,眼一闭,“我明白了。”起身要走。

齐悦英似乎正强迫自己不去看我伶仃背影,门口的我却忽然悠悠一句:“既然你这次不想认,那就下次吧。”

说完,大步往外走去,生怕被谁拒绝。

当然,我不知,待门重新一关,桌前的中年女人,眼泪已蓄了满眶,垂垂欲坠。

世人都讲,程改改像自己,齐悦英却不觉得。两人年轻的面容虽何其相似,她骨子里却是按着生父的劲儿在野蛮生长。越大,越是明显。例如,执着与倔气。

从前,她父亲才气逼人,拜入滨城叶家门下,一时可谓风头无两,却独独瞧上身为戏子的齐悦英。程父当时年轻,正值事业上升期,叶舜山还曾好言相劝,介绍许多圈内名媛,可他典型的感情直肠患者,第一眼认准谁就是谁,千方百计要将自己娶回家,前途尽毁也不怕。也正是这无人懂的情深,才叫后来的齐悦英,在浮华里摸爬滚打多年,不敢相忘。

起初,齐悦英计划得很好。

她将程改改丢去祥和里,留下似是而非一封信,多年不闻不问,演尽了丧夫后不敌荣华富贵的女子模样。直到魏光阴惹出那档事,她才给自己找到理由般,同去到祥和里,表面送人,实则探望。想瞧瞧,女儿长得更像心尖人,还是像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健康长大?可最后,破破烂烂的舞台中央,她只听见小姑娘声音洪亮地唱:“小河流水哗啦啦~没人要的孩子回谁家”。

没人要的孩子回谁家?

少女的目光像是探到了自己,禁不住多看一眼这怪阿姨,她赶紧闪进角落,眼泪滂沱。

后来,魏光阴被接走,程改改意外跌下山崖,被程家人所救。齐悦英千回百转寻到她的踪迹,留下丰厚钱财,并提携了程家男主人,以作报答。程改改想去留学,齐悦英暗自出资,却发现她一门心思追随的,竟是仇人之子,这才在签证上动了手脚。岂料,她的命运,像天生被谁写进了前缘,无论怎么转,依旧回到这没有底的漩涡中去。

十年前的迷谷树林,程改改因魏家人跌落山崖。

十年后的深山野林,她又像只发疯的小兽,为了维护魏光阴,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