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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江山 顾言丶 611 字 2022-10-18

宁衍抿着唇笑了笑,小心地将手心贴到宁怀瑾的腰背上。

年轻的小陛下对药味儿深恶痛绝,身边带着的药膏也是特制的,金疮药里掺了些磨得碎碎的柑橘皮,擦起来十分凉爽,闻起来也很是清香。

“疼不疼?”宁衍问。

“不疼。”宁怀瑾摇了摇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偏过头来看了宁衍一眼。

“战场上刀剑无眼,寻常时候还好,可一到攻城时就免不了伤亡。”宁怀瑾低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见了不少伤兵。”

宁怀瑾的语气很和缓,声音也很低,但宁衍就是没来由地从里面听出了几分低落之意。

于是他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再听。

“程大夫妙手回春,但总也有些救不回来的。”宁怀瑾说:“好一点的,在附近能有个坟茔,若赶上急行军,真就是‘马革裹尸’。”

“我知道。”宁衍说:“现在是战时,有许多不便。等到来日战事歇了,我会下旨叫各州府的人对照名录登记造册,若伤亡的,则按户抚恤,若有亲属想要迎骨回乡,官府也会一应给出盘缠路费。”

这话听着虽有些冷血,但已经是宁衍能给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宁铮起兵是必然,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他跟宁铮之间势必要打这一仗,避无可避。

谁知宁怀瑾摇了摇头,却说:“我不是说这个。”

宁衍原本是侧坐在榻边,揉了一会儿觉得用不上力,便又往榻上挪了挪,将半条腿都搭在了榻沿上。

“那是什么?”宁衍问。

宁怀瑾闻言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心里掂量着什么,片刻后,他才重新开口:“打信阳的时候,我帐下有个年轻的孩子,今年刚满十九,攻城时原本不是先锋,却因为下意识多扶了一把云梯,被敌军的火油泼了个满身。”

宁怀瑾说到这时顿了顿,含糊地略去了其中一段,不忍地道:“……后来连程大夫也没办法,不过两个时辰,人就没了。”

“那兵士离世前,我正在旁边,听见他抓着程大夫的手,说他上个月的军俸还没来得及托人捎给他娘亲。”宁怀瑾低声说:“平日里,听人家说皇亲如何高高在上,披金戴玉地没个红尘气的时候还觉得不服。但当时我才觉得,或许人家说得也没错。”

宁衍一边给他揉着身上的各处淤青,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答上一两句,好让他继续往下说。

宁怀瑾这一趟出征回来,心里一定是憋了许多话。若是以前,这些事宁怀瑾必定不会说,大都留着自己消化了。而现在宁怀瑾却能这样与他闲聊心事,宁衍觉得很好。

“他们中大多都有遗憾,而且大都是些寻常的琐碎小事。”宁怀瑾说:“要么是俸禄没来得及寄回家,要么是没来得及寄家书回去,还有一些放不下家里的妻儿老小。”

“人生在世,虽说是生死有命,但真的到了生死界限,少有人能甘心。”宁衍说:“这红尘万丈,风浪虽多,却也有许多值得留恋之处。”

“说起来有些以下犯上。”宁怀瑾低声道:“但我当时莫名就想到了陛下。”

宁衍这才明白他方才开口前为什么要犹豫——将个去世的兵士跟皇帝放在一起相比,不说“以下犯上”,也不够吉利。

不过宁衍生来便不是个十分忌讳的人,他脾气性子洒脱,许多事都不怎么在意。何况他心里觉得这些将士为国征战,并没什么低贱的,所以闻言也并不觉得不舒服。

“想到我什么了?”宁衍好脾气地问。